2017年5月18日 星期四

Death of the Victim


最近疑點重重,事態發展曲折離奇的強姦案,成為了網絡的最新食糧。與事件相關的議題有很多,觸動了不同的神經。

潛藏在大眾心裡的偵探神經。
對案情疑點的各種推理、揣測。
一些「阿媽係女人」,勸說女生要好好保護自己的忠告。
指出這些建議是Blame the victim,罪案發生的責任不應加諸在受害者沒有好好保護自己之上的反駁。
充滿父權思想,認為受害人不值得同情的留言。
各種難聽的說話。
對受害人的好奇心,甚至作出起底。
對上述種種口不擇言的不平則鳴。
警察處理案件的種種失誤。
程序公義。
媒體對疑犯身份的報導手法。

而觸動到筆者神經的,是幾乎網絡上、現實上接觸到的人,不論出於甚麼的原因,都把案件掛在口邊這回事。

因為事不關己,事件不是發生在自己或身邊的人身上,所以能夠從他人的角度,說出種種理性,甚至是冷血的說話。
又因為事情發生在自己居住的都市裡,觸動到自己的神經,觸碰到自己平日一直注意的issues,所以高談闊論。

似乎有時候,我們已經把受害人拋諸腦後。



說著歪理,可能是出於冷血的動機。
但說著正論,也不一定出於對受害人的同理心,有時主要是為了自己提倡的東西,據理力爭;

前者固然不把受害人的痛苦放在眼內,放在心上(如有);但後者有時候也本末倒置。

淪為單純的話題,單純的網絡食糧。

筆者沒有任何證據,不想流於誅心論,畢竟對他人的動機,只能猜度、設想;
卻有這種強烈的感覺,覺得受害者已死。

疑犯固然已死,但受侵犯的女生,她的家人、朋友,以及疑犯的家人、朋友依然在生。

Roland Barthes說作者已死。筆者覺得,在悲劇的新聞報導裡頭,當事人在生與否,當淪為單純的花生以後,也跟死去沒有分別。

因為言談之間,同理心蕩然無存。我們的語氣,不似是談論活生生的人,因悲劇而受害的人,而是像談論死物一樣,將事件隨自己心意、想法解讀。

似乎在香港,每逢有悲劇發生,也是逃不過淪為食糧的命運,例如自殺學童的新聞。



《儘管如此,也要活下去》裡,身為受害者母親的響子有這番話:

「過了15年,現在的我看起來也許相當平靜,但其實不是這樣。我心裡一直想著,大家都像我一樣就好了。被溫柔對待,我就會想,你究竟懂甚麼?看見帶著孩子的母親,就想離她們遠點。別人對我說要積極向前看,我就想死。

對不起。我一直是這樣的人。
不行,不行的。
要愛別人。
要向前看。
可是這樣想著不過5分鐘,又浮起大家都死去就好了的念頭。

對不起。母親一旦失去孩子,就再也不是母親,甚至不再是人。在森林走著的期間,想過今日就這樣死去算了,好像是說別人的事情那樣。在森林的對面,地面泛著藍光,啊,就是那,就是那,就在那兒,一想到亞季就在那兒,我就跑了過去。

對不起,亞季,一直沒來看你,
對不起。等了很久吧,一直等著我吧?
然後,我就想著再一次夢見亞季後就從這個世上消失。

可是,在夢裡出現的,卻是那個少年。我就問,亞季怎麼了,亞季做錯了甚麼,但他甚麼也沒有回答,只是回頭看了我一眼。這時候我意識到了,這個孩子,這個孩子跟我一樣是人類。

即使他結束了他人的生命。

我就想快要睜開眼。如果我這樣死去,亞季會傷心,亞季會討厭我。這麼想,我第一次有活下去的念頭。

連同亞季的份,活下去好吧。

睜開眼後,我用湖水洗了好幾遍臉。以前,亞季被殺的時候,好多的人說了很多不同的話。時代的問題之類,教育的問題之類,甚麼少年內心的黑暗之類,少年法之類,應該要搞清事件的起因之類。還有人說事到如今已經回不了去。

我不知道他們在說甚麼。

不知道,我不清楚是甚麼原因,這些我都不理,只想到亞季已經死了,是因為我叫她走另一條路。是因為我讓她穿上短裙,亞季才會死。如此想著,我從來沒想過少年的事情。

但是,但是,不是這樣的。這樣不對。
我不是任何人。
我,我不是報紙記者。
我不是名牌大學的老師。
我就只是一個母親,理由甚麼的都不重要。
我就只是一個母親,所以想說的事就只有一樣。我想說的事,一直只有一樣。只有一樣。把,把亞季還給我。把亞季還給我。
把亞季還給我。
我想說的只有這樣。我要見那個少年。
見面後,要他把亞季還給我。」

成為我們話題的主角們,都是活生生的人,心仍然跳動,仍然會痛苦。

所以在言談間,不要遺忘這一點,不要讓尚在世的人死去。

因為是他人,不能完全明白當事人的想法,不能完全感受當事人的痛苦,是理所當然的。
因為是他人,所以能冷靜地談論事件,也是理所當然的。
跟新聞中的主角素未謀面,就算保著自己的同理心,體諒對方的痛苦,似乎也無能為力。

怎樣做才算有同理心,算是顧及受害者們的感受?
自己不說冷血話、不說歪理又如何?冷血話依然多不勝數,傷害著受害者和身邊的人?
給予事件主角作為人的尊重,又能改變甚麼?

老實說,筆者不知道。或者這篇文章對受害人和家屬眼中也是一種消費。

但筆者覺得,甚麼是欠缺同理心,人間失格的說話,這是顯而易見的。

正如筆者不知道、不肯定也不確信,世界會不會因為自己改變心態,因為身邊的人改變心態,而有改變的希望。

友人曾經說過,今時今日的香港政局,已經陷入死胡同。
關心選舉與否,
關心政治與否,
當港豬與否,
罵港豬與否,
吹捧莊曾與否,

根本沒有分別。

然而假若自己的同理心也未能好好保存,不能喚醒身邊人的同理心,又談何改變世界呢?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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